中国大案要案纪实——005.鹤岗市抢劫大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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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南山矿职工总体动员,各堵卡点上情况不断。11号尸主年龄初步确定。搂草打免子社会面也被清理。 南山矿机关大院出了如此大的事,机关全体人员都必须上班了。一来再没心思过节、二来也有义务为破案提供些什么。北楼已被封闭,北楼的工作人员都分散到其它楼去,每间办公室里都人声鼎沸,议论纷纷。11号尸体的头像翻印了彩色照片,在各间办公室传阅,不少少女同志被吓得掉过头去,却没有人能认出这个人或回忆起可能有谁到院里来找过自己。矿务局公安处的陈处长在全体人员大会上扼要介绍了案情,会场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清了每一个字。最后陈处长说:“我想现在大家都很清楚,这伙犯罪分子对保卫科大楼的情况是非常熟悉的,不能排除其中就有这个院里的人的可能,至少,他们进过这个院里和认识这个院里的人。我不是怀疑在座的同志当中有什么问题,但事情出在我们矿,有人抢我们矿的工资,这笔钱来得容易吗?难道我们没有责任积极寻找线索,帮助公安局的同志迅速破案吗?所以,我们一定要本着对企业负责、对同志负责、也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开动脑筋,认真回想可能与案子有关的人和事、要大胆怀疑、勇敢揭发。不怕得罪人。被别人点到什么怎么办?我看也没什么,弄清楚了就可以嘛。我们这么多好同志都牺牲了,想起他们,我们还有什么情面拉不开,还有什么疑虑放不下呢?我们不搞人人过关,但是,要主动协助组织上把28号这天前后机关大院里的情况搞明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发工资的时候,院子里来往的人很多,谁能担保其中就没有坏人混进来?……” 大会动员过后便是小会发动,也采取个别谈话的方式,摸上来的情况很复杂。包括那天下午某某人四点左右向外打过电话,提到工资没发完;某某人在外面交际广泛,认识“刀枪炮”成员;某某人的朋友到大院里找个他,串办公室;以及28日前两天机关附近常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逛游,说话声音很低。等等。但经过工作,大部分疑点都被一一查否。28日晚上值班的保卫科人员沈连军因脱岗躲过了匪徒的袭击,调查的结果证明他确实回家吃药,吃过药又去接了妻子,没有迹象表明他与作案者有过联系。经过严厉的批评,他被释放了。沈连军主动要求给予他处分,情绪十分低沉。他练了一条命,但全矿人都知道了他这条命是怎么拣到的。自28日夜由巡警、交警、武警组成的设卡堵截部队日夜坚守在岗位上。在新华、201国道、南风井收费站、四号检查站、梧桐河大桥、火车站五处地点,出境车辆受到严格盘查。车辆停下后,手提短枪的武装人员上前招呼车内人下车,遇可疑者便首先搜身,然后仔细检查车里物件。轿车的后备箱要打开,中大型汽车则上人翻看。实际上目前还不十分清楚犯罪分子的体貌特征,这样做起码可以防止他们携枪外逃。在南风井收费站,29日上午8时20分公安人员拦住了一辆“黄河”载重,从驾驶室座位下搜出一支火药枪。司机姓秦,长脸,四环素牙。他解释这支枪用于防身,之后便扣押审查。 29日上午10时5分,一辆红色“夏利”在梧桐河大桥被扣,车上三名乘客一律是25、26岁的小伙子,都穿军用大衣,其中一个留胡子的称肚子疼,不肯下车、下车后神态略有紧张,一名巡警从相貌上认出他与前不久市内通缉的恒源百货店抢劫案案犯相似。几个人都被带到大桥管理处,后从车上搜出一只黄色挎包、里面装有整整23万元人民币。他们被送往市局,经过一天的突审,承认了3起持刀抢劫案。作案工具中没有枪支。 30日下午17时35分,在火车站行李检查处有一名穿西服戴钻戒的中年男子企图扔下皮箱逃跑,当场被武警抓获。检查人员撕去他箱里一听鳟鱼罐头的商标。发现铁皮上有焊接的痕迹,用刀割开铁皮,倒出两只浸泡在溶液里的透明塑料袋,内盛白色粉末,经检验确认为可卡因。 28日晚20时15分,一辆黑色“考斯特”减速停在201国道设卡处,开车的是一位脸色红润、彬彬有礼的总经理,40岁左右,腰板笔挺、头发乌亮。他主动跳下车递出名片、名片是一只极薄的白色打火机,上面印有隆昌电子股份有限公司的烫金字样。民警的怀疑是从车上走下的两名女子开始。两个姑娘一个胖些、不失丰满;一个称得上清秀,虽穿棉衣依然显出腰身。都留披肩发,都只18、19岁样子。问到身份,总经理称她们是公司的职员,但民警的眼睛很厉害,从他们描眉、搽口红的方式以及眼角皮肤的质感看出某些特征来,就直接问:“她们两个叫什么?”总经理脸色一沉,强忍不满地答道:“这个叫杨金丽,那个叫李倩倩。”姓杨的姑娘扭了一下身子,像被人挑逗似地一副不情愿样子。另一个纹丝未动。“姓什么?”“姓徐……”“是姓徐吗?”“是……”巡警转向清秀的那个:“你说叫?”清秀的拢了拢头发:“姓许。”“到底姓徐还是姓许?”问话开始严厉了。总经理马上插进来:“姓许还有错吗?名片上不都写着呢吗?许志强!”“没问你!”巡警打断他的话,继续逼问两个女子:“公司是什么公司?”“电……电子……”“地址?”两个人都没话了,又问了一遍,还是没话。都呆呆地往前看,眼光冷冰冰地。“现在上哪儿去?”“……”情势已经对被盘问者很不利,总经理不无懊恼地叹了口气,摘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一件镀金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说:“这两位小姐是我新招的职工,刚刚认识……”“问你们到哪儿支!”“到我一个朋友家,给她们找个住处。”“你们现在住哪儿?”“没地方住。”略胖些的说。“不说实话!”民警不耐烦了,搜过车以后,命令三个人挤进后排,派上两个人押送,把车调回头来开往分局。 在分局,三个人被分头审问,过程非常简单,两个姑娘毕竟太年轻,涉入此道不深,有些害怕,没问几句就都哭了,承认一个从富锦来,一个从北安来,都在“大都市”夜总会做伴舞女郎。今天夜总会歇业,老板娘把她们介绍一位老主顾,就是姓许的总经理,让她们跟他去,到他在郊区临时租用的房子。总经理讲好两人陪一夜给一千五。姓许的总经理起初一口咬定两个姑娘的确是他准备雇用的营业员,以后女方的证词传过来,他无话可说,只有自认倒霉——大概没听说南山矿出事,路上添了堵卡。“哎,就是这么回事吧,”总经理再次掏出烟盒,递上一根,见对方不理,把手缩回去,自己叼在嘴里,又去摸打火机。“我可是初犯。”作为私营企业的高级职员,犯这类事心理压力不会很大。 公安人员本来很敏感地注意到两个姑娘的披肩发,但很快从她们的气质上打消了这种考虑。据供认,两人都高中毕业,在家闲了一年就跑出来做事、陪舞每晚挣一二百元,“只陪舞,不上台。”民警自然不会全相信,但看着这样年轻就走上这条路仍然感到痛心。他们了解,干这行即使陪舞也很受屈辱,有时要忍受客人的猥亵,碰上脾气不好的一个耳光抡过来再加拳打脚踢也常见。或许仅仅两年前她们还坐着教室里准备高考,如今已是坠入风尘,这一步是怎么跨出来的?仅仅是受到金钱的诱惑还是为生活所迫?大概她们自己也说不清。半年前,有个妓女在客人的浴缸里割破动脉自杀了,从她的住处却搜出20多万元钱。实在说,公安局的人达这种时候没功夫和这种人纠缠,录下笔供后就开车送他们去收审站,许总经理又和他相中的两个女子挤坐一起,互相谁也不望谁一眼。此外,民警还在两处卡点截获了3把匕首。没有查到谁携带枪支。假若犯罪团伙不是在28日晚8点以前逃离鹤岗,再想把枪带出去是不大现实了。全市所有的医疗单位,包括各类医院、卫生院、急救站、机关事业和企业部门的医务室等都无一例外地接受了检查,目的在于发现是否有人在近几天里治疗枪伤。平时,出于打架斗殴或被人误伤而到医院里就诊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一般只是被火药枪、猎枪、钢珠枪或口径枪击中。如果这几天从谁身上取出“五四式”手枪子弹,那么他(她)必是“1.28”案犯之一。 凡是中了枪伤的人,都会受到医生的盘问,但近年来流行送红包,不愿让警方或工作单位了解受伤真相的就诊者,常常肯出大价钱封住医生的嘴;有的还出更高的价钱请医生出诊。所以,各医疗单位都接到市卫生局和上级主管部门的通知,要求给每个医务人员打招呼,一旦发现可疑的伤员立即报警,并陈明利害,重申纪律,讲清包庇罪犯的严重后果。按理说罪犯是不敢轻易在公共医疗场所露面的,不过伤势如果危及生命,情况就难说了。 1月29日上午,南山区公安局接到一家区级医院的报告,说有两个男人抬着一个20多岁的青年看急诊,患者肩部受伤,大量出血,正接受手术。刑警队副队长刘仲义放下电话就带了侦察员小余直奔医院,当然是骑自行车。赶到时手术已做了一半,医生身旁的盘子里血淋淋地放有七八粒铁砂,大小不一,医生还在用镊子往受伤者左臂一片血糊糊的皮肉里挑动,受伤者脸色苍白,闭着眼,疼得满脸汗。 刘仲义把两个陪同的男人带到院长办公室,简单询问了事情经过,经过和刘队长预想的差不多:伤害方和被伤害方过去有过冲突,伤害者曾扬言不让被伤害者过年,于是就发生了今早的情节,两个男人都表示说他们与事件无关,也没有看见当时场面。所以细节还要待手术做完后调查。刘仲义记下了两个男人的名字和住址、单位。在大厅里等候时,刘队长已十分不耐烦,他对这种干扰破案的斗殴事件毫无兴趣。但看见化验科门前排有七八人的队伍,感到奇怪。这些人大多戴着旧式布面棉,套旧式棉裤,属于煤矿上70年代发的那种。都脱去半边棉袄,一条胳膊在里面。排队的还有个女人,围蓝花头巾,四十多岁的样子。刘仲义扬扬下颏,叫小余过去问问。小余转回来时说:“卖血的。”“过节还卖血?”刘队长不大理解。“就因为过节才卖血吧。”小余说。刘仲义问身边走过的护士:“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还收血?”护士不认识他,疑惑地望了一眼,边走边说:“谁愿意收?他们排不上,找了院长,这是现加的号。”刘队长不吭声了。卖血的有两种,一种是职业性的,隔一段时间非卖一次不可,不卖身体受不了。另一种是临时性的,急等钱花。看来这些人属于后一种。那个女人,他似乎有点脸熟,像是矿山的家属。他感到一阵心酸。他也是矿工家庭出身,了解矿工的日子,警察这职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毕竟月月开得出工资,还有点特殊威信,能维持男子汉的面子,他觉得自己这个警察是保护矿工利益的。他知道有户人家,三口人,男的下岗,靠女的每月200多块钱工资生活,夫妻平时难免有点口角。男的不喝酒,把烟也戒了,只是每月向女的讨2块钱理发,时间一长,女的烦了,顶了一句说:“你还像个男子汉吗?”男的当时无话,过后越想越想不开,到小树林里挂了根绳子上吊了。女的哭成个泪人,后悔已晚。这只是工人中最穷的一部分,包括眼前卖血的人们。刘仲义痛恨的是,还有人来抢他们仅有的一点工资。他赖得等手术做完,交代小余留下处理一下,自己匆匆赶回分局,那边的摸排工作还很繁重。这也是几天里指挥部统计上来的唯一一起枪伤事件。指挥部怀疑犯罪分子是否真的中了一枪。对11号无名尸年龄推断有了初步结果。 年龄的推断一般有三种方法,最直观的自然观察皮肤的皱纹。青年人皮肤细嫩,看不到明显的纹路,到了20岁左右,人的前额部出现横纹;到了25岁左右,眼角开始有了鱼尾纹;到了30岁左右,鼻唇沟就显出来了。如果看到什么人脖子上起了一条条横纹,耳朵前面有一道一道的竖纹,就能估计出对方年逾不惑,到了人脸上的皱纹把一块脸分割成无数碎片,此人已经是75以上。至于平时人们说:“你不象有多少岁”之类,只不过是没有注意观察细部特征而已,在法医看来,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11号尸体全身的皮肤都被烧焦,不能指望确认什么了。 目前推断年龄最可靠的方法是骨骼的检查。人在25岁以前,可以用X光照射推断近似年龄,因为人体骨是由骨化中心发育成的,骨化中心逐渐骨化直到发育为成骨,这中间的不同阶段显示有年龄的特征。比如2岁的儿童前囟门闭锁,4岁的儿童有4个腕骨,等等。从颅骨骨缝的愈合情况也可推断年龄,但根据耻骨联合面形态上的变化来辨认也许是误差最小的做法。11号尸体暂时不适于做骨骼检查。倘若他是一名无辜的受害者,那么最好再耐心等待几天,等亲友来认尸,不要急于解剖尸身。如果他是罪犯之一,此类检查也最好送到省厅四处去做、四处有国内知名的法医专家车则仁,设备条件也是国内一流的,做起来更有把握。 那么剩下的就是从牙齿来推断无名尸年龄了。省厅工作组的法医吴印达和市局的法医伦江等仔细地清洗了尸体的牙齿,然后轮流观察,得出印象。死者已经长出智齿,也就是第三磨牙,这只能说明死者在18上。有的人30岁或40岁才露出智齿。他们更注意死者牙齿的磨损程度。牙齿的牙釉质和牙本质在咀嚼中会有所破损,破损后不会再生,只能用人工方法加以修补,所以,牙齿咬合面的磨损程度随着年龄的增加会不断有所增加。死者的第一磨牙和第二磨牙在牙尖顶和边缘部分都稍微有些磨损,有个别牙牙尖磨平了。反复看过几遍以后,几位法医分别在纸片上写下自己的推断,又放到一起,打开来看。一张纸片上写着26岁。一张纸片上写着24岁。一张纸片上写着23岁。一张纸片上写着27岁。这样,平均下来,估计死者为25岁左右。数字不见得准确,但事后证明已经相当接近了,重要的是,法医们的鉴定使指挥部成员对无名尸的概念一下子清晰了许多。可以基本断定,死者是个青年人。而犯罪分子看来基本上也都是青年人。他是否可能属于他们中的一员呢?北京“212”吉普车方向盘正中留下的一枚指纹被谨慎地取下,指纹大体上完整,而且清晰,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出簸箕形。这样的指纹在室内现场一个也没有发现,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取下指纹是刑技的事,查找是谁留下指纹则是刑侦的事。一般来说,查找指纹只有两条捷径,一是有具体的嫌疑人,只要设法去验证就是;二是事主犯有前科,指纹档案上存有纪录,去核实就是。如果这两方面的条件都不具备,那么为了一个指纹可能把侦察员的腿跑断。曾经有件旧案,为了玻璃上的一个指纹,动员了十几名侦察员,跑了四个省,花了上万块钱才得以落实。 吉普车上的指纹档案里查不到,侦察员们的视线就分散到与司机房义贵关系密切的人们身上,同时调查其它与房有关的线索。28日下午与房义贵一起修车的刘姓司机说,他没有上过房的车,房义贵平素与别的司机来往不多,他只能列出少数几个司机的名字。侦察员当场对了刘的指纹,又一一走访了其他几个司机,证明了他们都与那辆车无关。走访一位姓王的司机时,司机的老父亲正犯心口疼,疼得在炕上打滚,满脸豆大的汗珠。两个侦察员二话不说,先帮王司机把父亲抬上车,送到医院,又把病人抬进急诊室。值班的急诊大夫正在煤气炉前炒菜、听见招呼、很不耐烦,说:“等着!”等了有5分钟,还不见他开门出来,侦察员忍不住闯进去、看他又在往锅里倒油。侦察员气了,亮出牌子,教训了几句,大夫才关了火往外去。等病人的病情稳定下来,侦察员向王司机说明了来意。王司机很感动,尽其所知提供情况,一连说出几个最近与房义贵有来往的人,还提到,住在房义贵家附近的一伙人经常搭乘房的车,有时给钱,有时不给钱,房曾当王的面抱怨过。那伙人常打架斗殴,房不敢得罪,只好忍气吞声。 这个情况自然引起侦察员的重视,很快向指挥部汇报。指挥部马上派专人到房家所在的居委会调查,证实确有一个叫“大山子”的青年常纠集几个无业人员滋事,还拦截、强奸妇女。“是强奸吗?”侦察员抓住问。“是……可能算调戏吧……”矮矮的居委会主任马上改口。“我们也不太清楚……”“报过案吗?”“没有。”“受害人找过你们?”“没有……我们只是听说。”“怎么不报案?”“……没弄清楚……再说,他们的事没人敢管……”“什么意思?”“大山子他爹,他爹区里有人,上次抓进去两个,头黑进去的,二天上午就放了。这是你们来,又出了这么大事,要不然谁敢瞎说?我们也没真凭实据。”“上次抓进去什么时候?”“……去年夏天吧……”“几月份?”“大概是八……是九月份,记得我们孙子刚上学嘛……”何局长把几个侦察员叫来,直接听取汇报,听完就怒了:“有这种事?再派几个人去,今晚就把事情搞清楚!不许惊动这些人!” 事情当晚就查清楚了,大山子和一个叫铁林的是去年九月十日被拘留的,由于刺伤一个小店铺老板,但没有留下询问笔录。劫持强奸邻里一名女青年的事发生在去年十二月份,当事人没有报案。实际是轮奸,大山子和一个叫二喜的把当事人骗到家里,先逼她看黄色录相,她不从,起身时又被按住。两个人用毛巾堵住她的嘴,把裤子脱下来强行发生关系。事情很快在附近传开,大山子的父亲,市机关的一个老处长到受害人家里送了一千块钱把事了结。凌晨四点钟,老处长家被敲开,处长睡眼惺松地看到儿子被便衣警察带走,态度仍很镇静。同时被逮的还有大山子的的两个同伙。街坊四邻都被惊动,约有20多人穿好衣服出来看,都冷冰冰地瞧着,没一个人说话。 如果这伙人就是“1.28”大案的重犯,事情就简单了。可是没有那么简单,经过辨认,目击者没有人对他们有印象,几个人都不会开车,而且有多人证明28日19时前后的一段时间里看到过他们在一家酒吧聚会。 公安方面还是有收获,又借全市总动员之机破了一起案子。过去也是这样,每发动一次大的行动,顺带的就是对社会面的一次大清理,往往能保证社会治安状况一个时期的稳定。这一点指挥部的人心中有数。又经过多次走访,指纹的问题有了结论。30日夜间侦察员找到了家住乡下的房义明——房义贵的弟弟,他的指纹恰好与吉普车上的指纹吻合。房义明也承认,27日下午他在城里学过车,揿过喇叭。 30日下午,远在哈尔滨省厅指挥中心的张昕枫副厅长再次打来电话,明确做出四点指示,肯定了鹤岗指挥部对案情的分析和工作布置,并强调要下最大的决心,抓住战机,迅速破案。虽然只握着话筒,何局长仿佛也能看到张厅长严肃的面容、下垂的眼睑,这各神情标志着张厅长进入使下属望而生畏的状态。如果不是省厅正召开全省系列杀人案件研讨会,脱不开身,张不厅长可能会亲自动身来鹤岗。现在,他坐镇指挥中心,每四小时了解一次情况,也够何局长感到压力异常了。每四个小时,他就要向厅长说出点什么,还要向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汇报、听取指示。也只是在这种时候,才没有人羡慕公安局长这个位置。 何文轩干了一辈子公安,搞了一身的病,现在还在发着低烧,他只希望身体能坚持到破案那天。就在31日上午,案情忽然露出新的线索。

第六章

1月28日夜、曾有人拾到假发,犯罪分子的狡黠不亚于凶残。12年前还有一个“12.8”,六号地区被列为重点。这两天,刘仲义一直带着小余在六号地区转悠,像猎狗一样企图嗅出什么气味。31日正是春节,大街上冷冷清清少有生气,真正西伯利亚来的寒流卷起一片片积雪,扬到半空,扑上人脸,刘仲义拉紧了大衣。小余不大说话,刘仲义笑道:“想媳妇了吧?”本来今天是小余大喜的日子,要娶文化局陈局长的闺女。节前请了三天假,乡下来了十几个亲戚,屋里炕上炕下都睡了人,正忙得不亦乐乎,一个电话就被召回刑警队,和全队一起住进六号派出所,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当面向新娘和亲家解释。十几个亲戚住在家里,是走是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让他们回去吧,”刘仲义劝道,“待会儿到居委会打个电话。这案子不是一两天能破的,再说,这么个气氛,也不像办喜事的样子。”城里订在今天结婚的人不少,各家都怎么办谁也不知道,仿佛都在等着破案。就是“文化大革命”中的春节,也没有哪一个过得像今年这样萧条。但南山路上开来了一队喜庆彩车,打破四周的沉寂,街道上一下子拥出些看热闹的。 车队很气派,前面五辆摩托开道,摩托车手一律红色帽盔,着褐色的崭新的皮夹克,满脸郑重,架金边防风眼镜。后面五米处是一辆开后盖的夏利,钻出一个穿浑身是兜的导演服,扛有摄像机,镜头对准后边的豪华轿车。轿车以一辆金属色桑塔纳打头,引擎盖上拴有彩结,引起一辆绝对处于注目中心的大型奔驰280,SEL,黑色,车门四周带护门裙围,车头花团锦簇,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婚服小偶像。这种车据说在此地只有两辆,大约不会有人公开冒充车主。再往后是一辆凌志、一辆丰田、一辆桑塔纳,又是一辆凌志,接着是拉达、奥迪之类,还杂有一辆新式红旗,总共过了二十几辆。 车队自然直奔高级酒店。在鹤岗,这种规模的仪式也算是开天辟地了,难怪观望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穿红挂绿的孩子,在马路两旁前后奔跑,嚷嚷着,以为开始过节了。车队开得很慢,又在路口处稍稍停了一下,原因是两个衣衫褴缕的乞丐不识好歹上前讨钱,立即被人喝开。这怪不得车里人吝啬,要是撒出钱来,就会有更多的人围上去,非乱不可,也不吉利。在这种日子口婚礼照常举行,足以显示主人的财势和雍容大度。“操他娘的!那些人怎么不抢他们?”小余朝车队呸了一声,恨恨说道。“他们不是有咱们保护吗?”刘仲义和他开玩笑。确实,在满城民警的今天,举办大型婚礼最为安全。不过,敢这样招摇过市,也说明有“道”。 刑警中,刘仲义是学历比较高的。高中毕业干了警察,几年以后觉得不够用,又跑去吉大学法律。学成后本来有新的就职机会,可王春林将他一把拉回了分局。 说来说去刘仲义还是热爱刑警这行。当刑警绝对辛苦,尤其是鹤岗的警察,一年四季没有休息日的概念,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七八个案子。生活毫无规律,职业病是短寿,得心肌梗塞的也不少。干刑警又和干别的警种不同,别人求不着什么,求着的事也难办。现在的犯罪分子腰里不是别刀就是别枪,当刑警的也得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为这个,就有多少刑警跳了槽。刘仲义不是干不了别的。上大学的时候,真觉得这年头不挣钱不行,在股市上转了一个礼拜,找朋友借了5千块钱,押中一宝,不出半个月就翻了番。再往后,刑侦这行别的乐趣没有,就是一个案子一个样,有刺激、悬念迭出、这恰适合刘仲义好冒险、肯动脑筋的性子。王春林看准了他天生就是鹤岗一块干刑警的料,留住他不算毁了他的前程,什么愿没许就打发他去办案。他知道,一上案子刘仲义就顾不上想别的了。 刘仲义仔细研究过那伙人逃跑的路线。据南山矿北楼调度室里几个人的目击,凶犯是从篮球场上经过奔西而去,无疑是出了机关大院西侧的小门。出西门后,迎面是三股铁道,顺铁道往北走可以上大路,从煤炭包营公司大楼处奔十字路口。但刘仲义怀疑他们不愿经开阔地上大路,那样很容易被人注意,都掖着枪,在路灯下难免暴露。刘仲义认为这几个人应该是横穿铁道,越过一排平房再穿过南山路进入六号地区,六号地区是住宅区,他们在小胡同里行走,遇到情况也好对付。他们为什么弃车而逃?合理的解释是:开着车目标更大,而且,有一个把车扔到哪里的问题。扔得离他们居住地太远,等于没用车、扔得近了,又等于留下标志。当然,钱抢到手是另一回事。小余同意刘仲义的猜想,说:“这几个家伙不简单,事先肯定勘测过逃跑路线,几种方案。”“现场留下的弹壳也不多,一边打枪一边捡弹壳,不是一般的脑子。我一直都在琢磨,到底是些什么人。”刘仲义停住脚步,忽然问:“你不觉得他们应该经过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吗?”两个人正站在27委范围内的一个路口。小余一怔,说:“当然可能,不过没法确定。”“照我看,他们既然敢抛车,第一不像外地人,第二像住在附近。晚上7点多钟,不到8点钟,胡同里还是有人活动的,会看见他们,他们不敢走长路。”刘仲义呶呶嘴,两人又接着往前走。 “现在的人,看见了也不说。”“那倒是,就要勤问。”两个走进第二十七居民委员会,这是临街一排平房中靠尽头的一间。屋子不大,倒摆了四张办公桌,八九把椅子,墙上挂满奖状、花名册、计划生育图表一类东西。七八个老太太正围着火炉聊天,或是开会,袄袖上都戴着红标。见公安来了,忙起身让坐。 居民委员会,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组织,一般由55岁以上的老年妇女组成,成员工资微薄,但热情很高,多数属于平时就爱家长里短管闲事的人。每个人都对自己家附近方园七八十户的情况了若指掌,谁家夫妇不和,谁家男的用套,谁家铺毛地毯,等等,知道得一清二楚。凑到一起,互通有无,整个辖区的情况就了然了。所以,居民委员会里经常来公安,特别是治安警和户籍警。泡杯茶,坐上两个小时,有时比亲自下户还调查得具体。这么忙的时候,刘仲义肯跑到这种地方来聊闲天,无非想得到点意外的收获。从他性格上来讲,与老太太们的趣味是大相径庭的。 但一坐下,他就被老太太们七嘴八舌的问话包围了。迫不得已要回答许多关于南山矿大案的问题,例如到底打死了多少人,罪犯有几名,女的一个还是两个,等等。他耐下心来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一一作了答复。之后问老太太们是否发现什么线索,居委会主任郑重其事地翻开本子念了几条,都不合刘仲义的口味,有些还不能不叫小余当场记下来。接着便是委员们自由抒发己见,说什么的都有,总的来讲是感到人心惶惶,对罪犯表示气愤,还有一些随想等等。一位花白头发的妇女认为矿上肯定有内线,说不定就在保卫科,不然罪犯不会摸得那么准。一个戴眼镜的大娘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为了钱亲爹老子都敢砍,还有女的——“听说抢钱的里面有个姑娘挺漂亮” 刘仲义点头。他知道,现在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那个姑娘,有人描述说她是牡丹江那边过来的,如当年“蝴蝶迷”转世,花容月貌、冷若冰霜。有三个丈夫,都听她一人支配,从辽宁抢到黑龙江,很快就要出境。有人说她原本是妓女,杀了一个嫖客后当了抢匪,枪法极准,手下都是复员兵,不抢够一千万不会歇手。刘仲义不解的是这些传说都渲染了罪犯的威力,有的还带了朦胧的性色彩,不知折射出什么类型的社会心理。“不一定是女人,”他故意说。“也许戴着头套。”正往火炉里添煤的一个瘦小老太太回过头问:“你说是戴发套?”“嗯。” “我倒听柱子他妈说,他们院西屋老邹家捡了个发套。”“什么时候?”“就这两天吧?”“黑色的?”“……说不准。”“长的短的?”“我没细问,就听说他们家刚准备开发廊,就有人白送他发套了,说是吉利。”刘仲义和小余都振作起来,觉得这情况不可放过。开发廊的姓邹的很快找到了,是个白净脸汉子。他谈出的第一条消息就令人兴奋,发套是在1月28日晚上捡到的,黑色的长发套。 据他回忆,那天晚上9点多钟,他从他父亲家出来,走到六号菜市场附近,遇到过去的同学许增达、许增达的哥哥许志达和许志达的孩子三人。许增达背着一只三轮车轮胎,说是修车去。这时许志达的孩子在地上看见个东西,问是谁的头发,许志达叫邹看一看,邹捡起来看、看出是个假发套。许志达就说:“那你留着吧,你们要开发廊,留着给你媳妇烫发用。”邹说不要,许志达还是说给他,邹就拿着了。几个人就此分手,邹把发套带回家里,给媳妇看,他媳妇戴在头上试了试,他也戴在头上试了试,觉得有用、挺高兴。发套上有灰,不干净,他就放在脸盘里洗,洗完了晾上。正这时,许志达找上门来了,说他还想要那个发套,邹只好又把发套摘下来还给了许。就是说现在发套到了许志达手里。侦察员们赶到许家时,许志达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听说发套与“1.28”案有关,长满络腮胡子的许志达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吩咐媳妇把发套拿给公安。 他对那晚情况的描述与邹的描述略有出入。据他讲,那晚9点钟左右,他带着儿子去帮弟弟修车,儿子扛着轮胎在前面走。走到小卖店老李家门前的胡同时,儿子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他弟弟许增达也被绊了一下。许增达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马上扔下,一边往前跑一边喊:“脑袋脱壳了!脑袋脱壳了!”许志达胆子大,捡起来看一看,说:“假发!”就把假发戴在头顶上走路。弟弟和儿子看了直笑。走到路口,前面人多了,许增达要哥哥摘下来,许志达就摘下发套拎在手里。快到公路时遇到姓邹的,许志达问邹要不要,邹说:“要这东西啥用?”许说:“你媳妇烫发,可能用得上。”邹说:“你不要我就拿着了。”于是发套给了邹。 修完三轮车车轮后,许志达回到父亲家中,把捡到假发的事讲了。他的小姝姝一听就说:“你给别人干啥?那东西挺贵的,好几百块钱。我的头发黄,你去要回来,我戴!”这样许志达赶紧带了儿子去邹家,把发套索要回来。他倒没有给姝姝,交媳妇收了。刘仲义拿到了发套,如获至宝。假发约一尺半长,内衬尼龙网络,发丝乌黑乌黑地闪着油光,前有刘海,发梢弯曲,干干净净。许增达证实说水洗之前发套上只有灰尘,没有血迹。1月31日,指挥部确定,发生在三天前的特大杀人抢劫案案犯为3-4人,其中至少有3名男性。拾到发套的地点标志了案犯逃跑的路线,他们曾路过六号地区27委。经检验,发套上的毛发与“212”吉普车靠背上发现的丝状物同一。 罪犯戴假发的目的引起种种猜测。一种说法是罪犯中必然有谁容易被南山矿的人认出来,很可能他本人就曾经在南山矿工作过。一种说法是罪犯有人脸部或头部有明显特征,容易给人留下鲜明印象。即使这两种因素都不存在,戴假发作案也可以迷惑警方的视线,使警方在查杀犯罪团伙时注意女性。这伙人的狡黠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不逊于他们的凶残。 何局长、李副局长、吕副局长和黄协理员、郝科长每天要碰头三次以上,虽然发现假发是一个显著的进展,各项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说不定从哪方面又会出现新的契机,但他们还是感到缺少可靠的“抓手”。猎枪一批批收缴上来。说是收缴,大部分不过是“借用”,只要查否,即退还原主。有些属于非法私藏枪支,一经发现便予以没收。几天来各分局的警察已分头到许多人家查看猎枪,加起来有318支,有些从型号上就排除了嫌疑,有些带回来,由刑技人员一一检验。王克立等人忙得腰都直不起来。收缴枪支总是和清查“刀枪炮”团伙联系起来的,于是又查获了7个流氓团伙,有的由人及枪,有的由枪及人。所有的枪支都被证明在南山矿北楼射出过子弹。其它枪支还在调查中。确定北楼保卫科值班室北墙上的炸点如何形成,也是技术人员需要解决的难题之一。问题包括案犯使用什么样的炸药、份量,用何种方式引爆等等。得到这些资料,就可能通过细致的寻访找到炸药的来源,以及是谁最后得到了它们。从这一途径追查此案的犯罪分子几乎只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但是谁又敢说根本没必要由此入手呢? 炸药爆炸的一瞬间在墙上留下一处33×32×6CM的炸坑,同时烟飞灰灭,消逝在空气中。墙的硬度取决于建筑它的材料,也取决于它经历的年代,同样的爆炸物在不同的墙上留下的痕迹不尽相同,而炸药安放时离墙的距离也影响到爆炸的效果。等等这些因素都使刑技人员必须具体对待现场的痕迹。王克立很不满意此地的技术设备条件,但工作要无条件地去做的,他迫不得已采用了最原始、是简单的,也是目前最可靠的办法,即实地试验的办法。重复多次后,他得出结论:案犯使用了一管重量为150g的硝酸铵炸药,由0.45安培的雷管引爆,牵有电子导火索。后来知道,他的判断是非常接近实际的。 指挥部很快布置下一个新的专项调查任务。要求全面排查重点单位,包括采石场、小煤矿、水利工程部门、化轻部门等及火药销售点,从中发现索要或购买导火索、雷管、炸药的可疑人,同时通知与鹤岗接壤的金山屯、鹤立、鹤北、宝家岭、新华农场和佳木斯等地的公安部门,希望他们在当地予以配合协查。所有这些都需要几个条件:人力、财力和时间。“记住,”局长何文轩再次声色俱厉地强调:“谁查漏谁负责!到了这种时候,不要怪我不客气。不称职、怠慢工作的,允许就地免职!”公安部门是准军事单位,命令之下无民主可言。何文轩已经有两夜未合眼了,眼珠中的血丝透露他内心的焦灼。副局长吕志辊在一旁提醒说:“何局长,你还记得1983年的‘12.8’大案吗?”何文轩猛然感到有所顿悟。所谓无独有偶,12年前,鹤岗发生过一起震惊全省的特大凶杀案件,也被称作“12.8”大案。只不过发生在12月8日午夜。案发地点也在南山区,六号派出所管辖范围。29日7时40分,六号派出所接到峻德矿工人张泽林的报案,说他下夜班回家后,发现妻子和三个女儿被杀。 当时何文轩任市局副局长,他与吴殿祥副局长赶到现场就组织成立了以市局刑警队为主,南山分局刑警队、六号派出所参加的联合侦破组。现在的市局副局长李洪杰、吕志辊那时分别任市局刑警队正副队长。那起“12.8”大案当时也算得头号案件。杀人现场在一处坐北朝南的居民草房内。26岁的张妻杨惠秀头朝里仰卧在炕上南侧,大腿分开,下身裸露,两条衬裤腿一反一正脱落在炕沿下。6岁的长女花花侧卧在炕上北侧;4岁的次女玲玲、2岁的三女梅梅分别倒在炕的中部和底部。被害四人均系钝器攻击头部致死。墙壁、天棚、写字台和衣服等处溅有大量血迹。室内物品无翻动,只有斧子失踪。何文轩很惊讶,这样一次杀多人的场面很少见到,罪犯相当残忍。 当时的办法首先是深入群众走访,很快发现了另一处现场,就在距扬惠秀家30米远的邻院。昨夜28岁的寡妇王玉玲家门玻璃被人起掉,放在门旁,院内留下数枚与杨家发现的同样的足迹。于是联合侦破组认为: 一、两处现场是一名罪犯造成,这名罪犯在夜深人静时先跳墙进入王玉玲家院内,起掉门玻璃后窜到后院,见王家小屋有他人居住,没敢动手。离开王家后又有选择地窜入另一个目标,到杨惠秀家作案。 二、罪犯实施犯罪时目的不是单纯要杀死杨家母女四人。死者杨惠秀被杀时头里脚外,两腿分开,大腿根处滴有蜡油。犯罪分子作案前没有预备凶器、照明和撬压等工具,只是就地取材。与王玉玲家曾被选择作为第一侵犯目标的情况联系起来看,可确定此案不是报复杀人,不是图财害命,而是一起强奸杀人灭口的案件。 三、从尸体的伤情分析,罪犯是决心致被害人一家于死地,灭口以逃避打击的。不难推测,罪犯与被害人全家相识。也许有一定劣迹。 这样,就确定了侦查范围,即以王、杨两家关系人中有作案可能的对象为重点,以六号派出所管辖区为中心全面开展调查摸底工作。而当时的老百姓也都愿积极提供线索,公安人员很快发现,曾住在被害人家西院的肖众平在发案当晚去过杨、王两家,打听曾在西院居住的庄钱友是否来过,并在邻居刘XX家一直呆到9点多钟才离去,他有了解杨惠秀爱人上夜班的可能。肖众平打听过的庄钱友曾因盗窃被判刑两年,离婚未娶,也熟悉杨、王两家的情况,杨家的孩子都认识他和肖众平。肖、庄二人平时便流氓成性,有作案可能,警方遂将他们列为重大嫌疑人。后证实肖无作案时间,而庄8日晚一夜未归、9日起动向不明,则集中力量对庄钱友进行追查。 此时庄钱友已知事泄,但没想到逃跑。他和朋友们讲述了杀人经过,向弟弟安排了后事,扬言说还要杀掉派出所民警和仇人后自杀。侦破组利用他讲哥们儿义气的一面,成功动员了他的“铁哥们”出面说和,迫使庄犯弃械自首。庄钱友在受审时供认,“12.8”当晚他饮酒后兽性发作,企图到王玉玲家实施强奸,后又摸到杨家,在杨家仓库里拿了斧子进屋,欲强奸时遭到杨惠秀反抗,将孩子们惊醒。庄犯遂将3个孩子全部砍死,将杨强奸,又将杨砸死,之后携凶器逃离现场。破获这起特大杀人案,仅用了4天。回想起12年前的这起“12.8”大案,对比今天的“1.28”大案,何局长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那时的案子大都因果关系明朗,凶手和被害人之间或存恩怨,或有利害关系,或相知相熟,警方总能从受害人的交往关系入手,逐渐接近嫌疑人,“12.8”案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想起来也简单,杀人是件大事,危及自己的性命,没有与被害对象势不两立的重大关系,谁肯轻易下手?而今天不同了,南山矿“1.28”大案中杀人如麻,但很明显凶手与受害者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素昧平生,是什么理由使作案方必致另一方于死地呢? 自然是金钱。金钱改变着作案动机,作案方式,作案规模,以及一切与作案有关的思维方式。使90年代大案呈现出错综复杂的超乎常人预料的局面。也正在迫使公安人员改变传统的侦破思路。 何局长真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形势了,短短12年,鹤岗的案子一起比一起大,不断登峰造极。是他这个公安局长无能吗?不,12年来他亲自参与破获的案子不计其数,是领导方面重视不够吗?不,无论市里还是省里领导都不遗余力地对公安工作予以支持。那么,是什么原因诱使犯罪日益猛烈难以遏制呢?吕副局长的许愿打断了他的思路:“我局长,我在想,又是南山区,又是六号所,历史是否有那种惊人的相似呢?”“你指什么?”“我去捡到发套的现场看了,那里的胡同很窄,陌生人未必敢往里闯,有人说,犯罪分子就住在方圆五百米以内。?”“你看呢?”“我看有道理。”何局长微微颌首,他很看重这位小老弟。吕志锟白净脸、平素穿戴得干干净净,颇有懦生气度。他刑技出身,懂现场,善分析。何局长觉得将来的警察都要具备这样的素质,用脑子想问题,而不是身体的其它部分。“告诉王春林,对六号地区的摸查要特别过细!”“好。”吕志锟答应。 此时,六号所所长郝亦堂和治安警段崇先等人正像用密齿篦子梳头一样梳理着本辖区各家各户的情况。

第七章

2月2日,闫自忠来到鹤岗。11号无名尸4天无人认领,疑点起来越大。南山矿排除空名额,宣布犯罪团伙遗下尸体。 1995年2月2日,中午12时05分,参与“1.28”大案侦破指挥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来到了鹤岗。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处副处长闫自忠年逾四十,矮矮胖胖,脸部肌肉十分结实,笑起来更显出肌肉的力度,也显出为人的厚度。此人在“1.28”大案过后的1996年被查出患有较严重的心脏病--那是老资格刑警中常见的病症。此后他戒了烟,也戒了酒,但性格依然豪爽。1995年春节的第二天他踏上鹤岗的土地时,尚未觉察身体内部正悄然发生的变化。 他是副厅长张昕枫麾下的一员爱将,密山公安局出身。密山公安局以破案率高闻名全省,其中自然有副局长兼刑警队长闫某的功劳。说实话,闫自忠宁愿在密山做他的公安局长而不情愿调到省厅做个处长,这是人之常情,恰如地方上的实权派不愿去做京官。但他调往省厅绝非裙带关系,实在是“工作需要”。在中国,头一样不能滥竽充数的职业是运动员,要靠真本事、靠成绩说话。第二样就是刑警,不管谁做后台,破不了案就难以升迁,所以省厅刑侦处的位置向来不是疏通关节窥目以视的地方。这位置倒常常出缺,虚有以待。闫自忠只能服从组织安排。上任后他着实地在全省范围内打了数次硬仗,本来在刑警中间就有名声这样来,威信又上升了许多。 实际上张昕枫最早就想派他来鹤岗,但那时闫自忠刚刚回密山探亲,张副厅长实在不忍心破坏他年度里享有的几天天伦之乐,耐下了性子。到了初三,张昕枫认为已“仁至义尽”、便亲自打电话到密山,召调他立刻直接从密山赶往鹤岗,参与指挥部工作,同时也可换黄协理员、郝科长等人回省城过几天年。关于案情,张副厅长只简单地说了几句,点明这是目前全国最大的案件,详细情况到当地就会知道。于是闫自忠便登上了长途汽车。尽管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一进入鹤岗境内,闫自忠还是感到了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压力。从街面上普通人的穿着看,这座城市基本还停留在80年代初的发展水平,与哈尔滨等地相比差距越拉越大。根据他的体验,越是不发达的地区,民风越是淳朴,竞争越是和缓,为何此地却能爆发恶性程度超过全国各地的特大案件?他感到困惑不解。 南山矿招待他的依然是白菜豆腐汤、棒碴粥。他勉强吃了几口,就开始观察现场,听取一系列汇报。至次日上午,他已基本了解了案情的细节和各方面侦破工作的具体进展。他仍感到震惊。现场之大仿佛是战争中的一处战场,尸体之多仿佛是集体屠杀中的一处刑场,可利用的物证却很少。破案上头绪繁多,而这些头绪可能一扯就断,无法引向深入。不能不承认,案件的复杂程度超过了自己的经验范围。他明白,从他正式发表意见开始,他在侦破此案的工作上就承担了最重要的责任。 依照惯例,破案工作永远是依靠当地公安部门的力量去完成的。但省厅工作组成员一旦到达当地,就有代表上级领导机关指导工作的意味,不管工作组成员级别高低,当地公安部门首长都会尊重他的意见。特别是像闫自忠这样的人来,实际上会掌握最高决策权。11号尸体已被移至富力医院太平间,闫自忠去看了两次,第二次带着法医吴印达和伦江。“尸体上不可能再找到什么特征了吗?”他问。“估计不行了,”吴印达回答。“烧毁的程度这样厉害,动一动皮肤会整块脱落下来,更不好办。”“做颅像重合呢?”“没有照片做对比,效果也不能保证。另外,这个人脸部变形太大,特征无法确定。”颅像重合是较高级的一项检验技术。对于白骨案或高度腐败的尸体,如果获得了可疑死者的生前近期相片,该相片和死者头颅又有稳定的面貌特征,可供技术对比,就可以考虑进行这种检验。 检验时先按照片拍摄时所取得的角度和距离拍摄颅骨的底片,按照人像对比照相的要求处理颅骨像和人像照片,借助几何图形分区比较额高、眼眶、梨状孔、鼻中隔、齿列、下颌缘等特征是否与人像吻合,寻找确定其导同的依据。最后,综合评断符合点和差异点,作出相同或不同的结论。如果相同,可以进一步将人像和颅骨像的底片重叠印成颅像重合照片,作为认定死者的重要依据。至今连死者的嫌疑对象都没有找到,光凭变形的颅骨很难提供出有价值的线索。“这具尸体燃烧时身上复盖有什么特别的燃烧物吗?”闫自忠问。伦江说:“主要是身上的衣物,几乎都烧尽了,脸部看来也盖有东西。”“什么东西会盖在脸部?”“那很难说。屋里很乱,窗帘、沙发巾、棉被、床单都是燃烧物,乱的时候都可能落在尸体头部,也都烧光了。”闫自忠不再吭声。2月3日下午召开的指挥部全体成员会议上,闫自忠的发言被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这个发言涉及的内容非常全面,包括对案件性质、作案人数、作案工具、作案过程、作案条件、侦查途径和工作设想等各个方面的具体分析,并且充分肯定了指挥部前一段工作的进展,完全同意指挥部的目前的整体部署和工作计划。接着话题一转,重新提起11号无名尸。“这具尸体摆在那里,是我们最大的一块心病。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也许要贻误战机。”“他究竟是无辜群众还是犯罪分子,关系太大了。如果是犯罪分子,他就是现场留下的最大物证,也会成为我们工作的最大重点。已经四天多了,仍然没有人来认尸,我们仍然不能确定尸主的身份。照我看,每过去一天,尸主是犯罪分子的可能性就增加一分。”“这具尸体烧毁的程度最严重,特别是头部。这是偶然造成的还是有意造成的?请大家考虑。”“我到现场去过几次,11号尸体位于门前的空地上,他倒下后,屋里燃起了大火,在他的位置,似乎不应该烧毁程度最深。窗帘、沙发巾、被褥、床单都离他有段距离,为什么脸部也烧得那么狠?谁研究过这个问题?”会议里寂静无声。俄顷,一个声音从东侧响起:“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根据在仓库里抵抗的保干陈述,听到过罪犯在外间推拉沙发的声音,过后不久就响起了爆炸声。在这之前,罪犯企图从门缝里塞进炸药,没有成功。才改用沙发在墙上挤住炸药。后来也听到用力拽下窗帘的声音,以后就燃起了大火。这过程中沙发巾、窗帘都有可能落在无名尸脸上。”发言的是南山分局副局长王春林。闫自忠用手转动茶杯盖,呡了一口茶:“现在的问题是两种可能都有,谁也无法断定。眼下唯一的断定方法就是排除,排除掉无名尸是罪犯的可能,或者是无辜者的可能。已经四天多了,应该看到无名尸是罪犯的可能越来越大,从现在起必经立刻加大在南山矿全矿范围内的排查工作力度。”“我完全同意。”王春林接口说:“我们分局已经派了9个人协助矿上做这项工作,但是还嫌人力不够。一万多名职工,还要加上大量的临时工,又处在春节期间,不少人回外地探亲去了,调查到现在为止、花名册上仍有一百多人下落不明。”何局长把目光转向矿务局公安处处长。陈处长正在记笔记,抬起头说:“明白了,加快速度。我再断续抽调一批力量投进去。” 何局长加重语气说:“闫处长的意见很重要。从今天起,每个分局都要抽出两个同志来,到南山矿参加排查,统一由陈处长和王副局长指挥,最迟于后天,就是2月5日下午18点以前,把全矿每个人的下落搞清。去外地的,要有两个人以上证明。这是我们的当前工作的重中这重!其它工作也不能松怠。” 闫自忠点头表示赞同,又补充说:“这样大的案子,我们都没经历过。现在的办法是全面铺开,抓住重点,群众路线,专业侦查。看来也只有这样办。几天来,我们至少通过堵卡防止了罪犯携枪外逃;通过查访找到了假发,弄清了犯罪分子的性别;通过排查发现了一批有待于查实的线索;通过现场勘查和走访弄清了罪犯的一些特征和作案手段;还通过各方面的工作扫荡了社会面上的一些流氓团伙,破获了一批过去没破获的案件。这样,将来我们一旦破案,收获就不仅在于案件本身,不仅在于积累了侦破这样大案的经验,还足以使鹤岗保持一段时间的社会稳定,”震摄住预谋犯罪的歹徒。只有达到这种效果,我们如此兴师动众才干得值得,希望各方面的工作都能兢兢业业地做好,不让任何一个方面出现漏洞。”临近散会时,闫自忠又向“三所一院”的负责人询问发动在押人员提供线索的情况。收审所所长张良春的汇报最为系统,给闫自忠留下深刻印象。鹤岗市公安局收审所是著名的先进单位,张良春也算风云人物,过去闫自忠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天见了,觉得此人确实能干。 南山矿的排查工作一轮接一轮地进行,日益接近白热化的程度,上上下下都开始明白,破案指挥部是动了真格的,非查得清清楚楚不可。 第一轮是组织矿上各班组长、井长到无名尸停放处辨认,确定是否为下属,或其他认识熟悉的人,这一轮自29日就开始了。放假期间,找齐所有的基层干部并非易事,前后用了整整两天,结果无人对11号尸体有联想。 第二轮从2月1日开始,通知所有职工必须回到岗位上,以便清点人数。这一轮进行得更加困难。矿工决不像民警那样有铁的纪律,许多人称有事来不了,托人造假,而规定要求必须面见本人,其中自然要费不少周折。 闫自忠亲自介入矿上的清查工作是在2月4日上午,这时第二轮过程基本结束。王春林报告他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按照工资表上的名单,矿工人数居然还差六七百人没下落。“不可能!”闫自忠脸有些涨红:“不会差这么多!”“是差这么多。”王春林说话依然是慢条斯理的。“我派人核查了两个井,每个井都少了几十人。”“我们去看看!”两人来到一个饭厅,这里集中了一个井队的三百多号人,人声鼎沸。饭桌是铁制的,一块圆形铁板焊在一根铁柱上,铁柱直接埋进水泥地面。凳子也是铁制的中,同样呈丁字结构栽在地上。工人们有座的坐着,没座的坐在桌子上,或依在墙边,还有的三五群站着闲聊,谁也不注意外面又走进谁。王春林把井长介绍给闫自忠,井长姓刘,40多岁样子,鼻梁直挺,鼻唇沟深,握手时显得手上很有劲儿。工人们都朝这边看。客气了几句,闫自忠就直截问:“怎么,人数对不上?”刘井长笑笑,递上一支烟:“说实在的,也是难为我们。好几百号人,谁也认不清。发工资的时候都来了,干活的时候见不着人,又赶上过节……”闫自忠环视饭厅:“班组长都到齐了吗?”“基本到齐了……”这时陈处长闻讯赶到,从饭厅门口绕过来,与闫自忠打招呼。闫自忠点点头,转脸对刘队长说:“你看,把班组长召集一下,怎么样?”“可以!” 班组长们很快到齐了,只缺席一人。闫自忠请刘队长再清点一次,刘队长便顺序问去,问过一遍,居然班组长们都认为自己属下的工人一个不缺,只不过有的去了外地,有的请了假没来,但都有人证明他们没出事,依然安在。把各班组的人数加起来,与名单上的数差34人。陈处长急了。命令会计对照工资表与班组长一个个核对。闫自忠拿过工资表看了看,每个领工资的人都在上面盖有图章,按说是不会错的。“工资表是按照班组顺序开列的吗?”他问。“不。”会计回答:“人员经常变化,没法按班组排,现在基本上是按录用的先后顺序排列的。” “乱就乱在这儿。有的人今天调到这个组,明天调那个组,还有出井的,弄到后来我们也搞不清有的人还在不在我们井,工资是各人自己领。”刘队长补充道。闫自忠皱起眉头,露出不满意的神情。陈处长感歉然,对刘队长用了申斥的口气:“通过这次一定要把人员理顺,不然会出大问题!”“好!我们立刻就做。”会计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班组长认下,念到第7个名字时,没人言声,大家互相望望,还是没人答腔。“可能是7组的,他们组长没来。”刘队长说。“是不是请他们组里来一个人?”王春林建议。刘队长马上去找人。人找来了,但来人听到那个名字依然表现出茫然,说不认识这个人。又找来一个,还是说不认识。这样,就出现了第一个谁都认识的人名,而工资表上盖有他的印鉴。“这是怎么回事?奇怪。”刘队长也蹙起眉毛,犯了嘀咕。闫自忠向王春林使了个眼色,两个来到窗前。“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王春林不露声色,说:“能看出里面的道道。”“那好,外面谈。”闫自忠请井上继续核对,自己拉着陈处长和春林一起走出饭厅。走到院子中间,闫自忠冲王春林点点头。王春林直言不讳地问陈处长:“老陈,矿上吃空额的情况严重不严重?”陈处长先是没吱声,过后说:“恐怕不能避免……但是出现这么多空额谁也想不到。”接着就是一阵沉默。陈处长显然很痛心,又抬起头说:“我立刻向党委汇报,这事一定要追查到底!矿上这么困难,还有人做这种事!” 闫自忠拉他一把,扶他继续往前走,一边和缓地说:“老陈,先别动感情。你听我说……事情还不能肯定,不急于下结论。现在的问题是,追查得太紧,牵涉面广,也许越发弄不清楚,还要耽搁时间。当务之急是破案,有些事不妨留到破案以后再去慢慢解决……你说呢,春林?”王春林装作没听见,把脸转偏过去。陈处长难以理解:“不查清楚,这案也没法破呀!”闫自忠站定,郑重地说:“……我有个建议,请矿上参考。如果矿上能够肯定存在吃空额的现象,那么不妨考虑内部宣布一下:说实话,不处理,下不为例!”闫自忠余光里能看到王春林又恨恨地瞪了自己一眼。陈处长却由衷地钦佩了这位矮矮敦敦的省上人,几乎怀有感激之情地点头:“闫处长,我一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党委……”望着陈处长远去的背影,又扭头望望两手插兜露出轻蔑神情的王春林,闫自忠劝慰道:“春林,想开点。不能不分清主次。……在这种时候,一下子转到清查内部贪污问题,会遇到多少抵抗?会有许多人死不认帐?还能给你编些让你查不清的人头,接着就是一场混战。到头来无名尸还是无名尸,案子还是不破。”“破案是一回事,贪污是一回事,哪一样都不该放过。也许就是因为现在贪污的人太多,才造成犯罪率上升!”王春林不再慢条斯理。“说得有道理,”闫自忠拍拍他的肩:“还是那句话,有主有次吧。犯罪分子必须现在就收拾,有些人将来再收拾还不晚,矿上也不会放过他们。”停了停,又讲:“再说,已经半年没发工资了,这些人有多少空额可吃?”王春林道:“什么不处理的话也不该由你嘴里说。”“只有从我嘴里说。你想想,事情兜出来了,咱们不说话,一边看着,矿上会怎么办?能不来强硬的?反而不好收拾。你要是矿长,你会怎么做?”王春林叹口气:“你是越来越会作官了,我不行。” 王春林说的是实话,这位长得福相,生有宽脸大耳,面目像佛爷的副局长自认不会做官。他的生性耿直人人皆知。平时每遇宴席必然回避,官越大越不肯作陪,还看着生气。他极爱部下,但从不夸部下的功劳,同时对部下管束极严。有一次,一个侦察员到辽宁省的看守所领犯人,犯人欠了看守所200多元饭钱。若得着家属来交,就要耽搁几天时间,还在错过便车,花费更多,侦察员盘算一下就掏出钱来替犯人交了。回来时找王春林报销,挨了王春林一顿剋,说不符合规定,要他回辽宁把钱退了。侦察员气得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王春林把他叫过去,不说话,在收据上签了字让他去报了。久而久之,侦察员们都知道副局长面严心善,为人正直,反而对他喜欢三分。最了解王春林的是刘仲义,作为他的副手,王春林发话之后,往往需要刘仲义去向大家解释,使大家理解。用他的话说,王春林是个不合格的社会活动家,一个合格的刑警头领。或者说王春林像一部刑法,他来负责解释刑法。闫自忠与王春林打过多次交道,当然也了解这部“刑法”,他从心底里赞赏王春林的为人,只觉得现在这样的人太难得了,但也不肯完全依就他的性子,完全依了他也会坏事。 “你也会作官了,”他笑着点穿王春林:“你来找我之前就已经看出内幕了,找我来还不是让我说话? 王春林被他说中,一时竟也无言。矿党委接到陈处长的报告后,果然受到震动,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处理办法。会议上主张严惩的意见一度占了上风,但从大局考虑,委员会最终还是接受了闫自忠的建议,决定采取冷处理的方案,召集了全体干部大会。宣布只要将人员情况讲清楚,不隐瞒,这次可以不作处分。否则,一经查出,必以破坏破案严加论处。大会后,立即开始了第四轮清查。这一次极为顺利,只用了两个半天就将南山矿所有职工的情况弄得一清二楚,共查出空额600余人。除去空额,全部实际在岗人员和退休人员的现状都得到落实。调查结果表明:南山矿没有失踪人员。也没有任何人上报其他失踪人口。2月5日下午,在指挥部召开的会议上,宣布11号无名尸为重大犯罪嫌疑人。

第八章

全省打击杀人犯罪工作研讨会在哈尔滨召开,徐厅长号召充实加强刑侦力量。90年代黑省五起系列杀人大案的回顾。 1995年2月6日,黑省公安厅在哈尔滨召开了“全省打击杀人犯罪工作研讨会”,鹤岗市公安局主要负责人因“1.28”大案尚在侦破中未能出席,闫自忠也留在鹤岗,黄协理员和郝科长参加了会议。这是黑龙江省公安战线上一次重要的会议,在1994年,还召开过一次“全省五起系列杀人案件研讨会”。短短时间里,连续召开两次同类会议,可见严厉打击杀人犯罪活动已成为黑省社会治安方面的突出任务。徐衍东厅长和张昕枫副厅长都在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号召公安战线紧急动员起来,坚决遏制黑省杀人犯罪率上升的势头,总结经验,提高打击杀人犯罪的工作水平。 会前,徐厅长和张厅长交换了几次意见,取得共识。尽管鹤岗发生大案,这次会还是要开,而且更有召开的必要。事实证明,杀人犯罪案件的增加不是偶然的和暂时的社会现象,这种现象背后隐蔽着深刻的社会原因。应该看到,面对变化了的形势,刑侦工作在许多方面还显得不够适应,必须尽快就目前杀人犯罪的规律、特点、打击对策及侦查中存在的教训和问题进行深入探讨。公安部也十分重视和支持黑省公安厅的这一举措,派代表出席了会议。某种程度上,黑省的刑事犯罪和打击犯罪的活动,代表了全国这两方面的发展态势。震撼全国的“严打”斗争,也是以打击犯罪为重点的。 徐衍东厅长在讲话中强调指出,人民警察是保护人民群众的合法权益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存权。人命关天,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保卫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公安机关第一位任务,必须从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维护治安大局的稳定、贯彻落实全省经济发展总体思路的高度出发,清醒认识打击杀人犯罪的重要性。现在必须抓住主要矛盾,把打击杀人犯罪活动作为公安机关的突出工作,盯紧大要案件的侦查破案工作,把各有关部门和警种的作用都充分发挥出来,把各种保障措施落实到位。徐厅长在讲话中还特别强调了刑侦部门的重要作用,提出要充实加强刑侦力量,把不适合做刑侦工作的人调出去,把具备刑警条件的干部选出来,把热爱刑侦工作、思想过硬,事业心强、熟悉业务、精明干练、年富力强的干部充实到刑侦领导班子中,同时要加快刑侦体制和工作机制改革的步伐,关心爱护刑侦民警。 老实说,在很长一个时期,刑事警察在中国警察队伍中的地位并不突出,甚至是处于“秘密战线”上,很少宣传报道。中国警察的形象主要靠一些“窗口”警种来树立,如交警、户政警等,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交通警天天站在街面上,户籍警经常下街道,都穿制服,人人看得到,一举一动影响重大,直接关乎国家信誉。刑警平时穿便衣,混同于普通老百姓,许多情况下不宜暴露,工作的苦和累鲜为人知。甚于工作成绩有时也因“保密”原则不能披露,所以常作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现在形势不同了,社会治安变为突出问题,治安的关键在刑警,刑警的重要性直接关乎国泰民安,其地位也就凸现出来。徐厅长的讲话赢得了刑警干部们的热烈掌声。 主管刑侦工作的张副厅长具体分析了当前杀人犯罪案件的新特点。首先,是犯罪的严重程度加深,不仅发案数量逐年增多,而且向武装化、暴力化发展。其次是杀人案件的结构发生很大变化,侵财、流氓、报复三种类型的案件突出,80年代初中期,人民内部矛盾激化导致杀人案件占此类案件的80%或90%,现在只占56.3%。80年代初中期被杀害人员多数与犯罪分子有利害关系,现在被杀害人员越来越多的是犯罪分子为攫取钱财杀害的无辜群众,包括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小孩和妇女。近三年来侵财杀人每年递增13.7%,1994年侵财杀人案件占全部杀人案件的25%。其中最多的是以杀人手段抢劫个体户、富裕户、钱财集中部位、机动车辆的案件。 张厅长分析了杀人犯罪活动居高不下的原因,除社会原因外,他认为,主要问题是对杀人犯罪活动打击的力度不够,侦查破案的水平不高,惩处犯罪的威慑力不强,没有犯罪分子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没有形成使犯罪分子不敢轻易杀人的社会氛围。出现这种状况,一是有些公安机关的领导同志对打击杀人犯罪工作没有引起高度重视;二是对杀人犯罪活动的新情况、新变化缺乏深入的分析研究,有些地方只靠排查因果关系,侦查工作还局限在对付一般“毛贼”的层次,不能应付设计型、智能型犯罪;三是侦查破案水平低,破案率有所下降,破案周期长、积案逐年增多,有些杀人案件不能及时侦破演变为系列案件。另外,公安机关各有关部门和警种打击犯罪的合力不强等也是原因。 他提出,一定要加强领导,强化侦查工作;特别是要加强现场勘察工作,善于综合运用多种侦查措施和手段,充分发挥整体作战的优势,要下力气追捕逃犯,打击惩处犯罪,重视信息的搜集、传递、交流和研究。还要加快办案速度,提高办案质量,争取在三年时间内把杀人犯罪活动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推动整个社会治安工作。 张昕枫重提了九十年代以来的五起特大案件,并且提到刚刚发生的鹤岗“1.28”特大杀人抢劫案件,他认为,这六起案件集中反映了90年代重大刑事犯罪的发展趋势,明确地提出:鹤岗“1.28”特大武装杀人抢劫案件标志着重大刑事犯罪的升级。与会者反应极为强烈,会场上议论纷纷。显然,;鹤岗“1.28”大案已向全省、乃至全国公安工作提出了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挑战,能否迅速侦破这起案件,也是对整个公安战线的考验。 说鹤岗“14.28”大案是重大刑事犯罪的升级,就要先了解90年代以来黑省发生的五起特大杀人案件。了解了这五起特大案件惊心动魄的侦破过程,才能了解黑省公安力量在侦破大案中所积累的经验和教训。观察鹤岗“1.28”大案的侦破前景。 1990年到1992年8月,哈尔滨市连续发生7起骇人听闻的杀人碎尸抢劫案件,经过广大公安民警一年多的艰苦努力,此案于1992年9月16日侦破。91年4月9日的碎尸案发生后,公安民警迅速赶到现场,根据现场勘察获取的情况和线索,立即从查找尸源、发现作案第一现场及查清现场遗留物三方面入手,开展侦查工作。4月26日至5月5日,相继在南岗、道里、太平、动力四个区的高层居民楼台的酸菜缸、纸箱里发现了同一女性被害人的尸块。5月28日。动力农林二道街东端马葫芦内又发现两具被肢解的女尸。对上述案件,专案组及时认真地分析研究案情,一致认为这三起案件虽无并案侦查的充分根据,但确有相似之处。经研究,市局于8月6日下发了侦破三案的工作方案。10月29日,从体育二道街汽厂宿舍附近马葫芦内打捞上两具高度腐败的女尸,动力分局又于11月5日下发侦破四案的工作方案。1992年5月14日,动力体育街10号居民潘XX家菜窖内又发现一具女尸。由此可见,作案分子气焰十分嚣张。1992年5月29日,市局下发《关于六起杀人碎尸案的侦破方案》,方案中对案情作出了4点分析,这是比较准确的分析。工作中,专案组认为案犯多在文化娱乐场所猎取作案对象,遂于1992年6月16日召开了全市100多家舞厅、影院等场所经理参加的动员大会,号召提供线索。9月3日上午,曾参加会议的某俱乐部业务员孙X到专案组反映,其朋友孙XX的妻子王X已失踪一年之久。专案组根据这一线索,深入追查,得知王X失踪前曾带一个BP机(126-11379),目前,它仍在一个男人手中使用。最后终于追查出案犯韩利,并于9月15日将韩捕获。 韩犯曾因强奸妇女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1987年假释。他抱着“因为女人犯了罪,非杀百八十个女的”的报复心理,连续将卖淫妇女领到预定地点杀害,并逐惭由报复杀人转向侵财杀人,有目的地选择戴金银首饰的卖淫妇女作为杀人抢劫对象。韩利精心设计作案,利用家里在多处有房的充裕条件,将户口落在南岗西大直街,自己长期居住在动力区兆新村的母亲家,却在体育街14号其兄韩X的空房处作案。韩X是公安机关的干部,他的空房对门又是不常住的某政法机关干部,使韩利有了在“红帽子”底下作案的安全保险系数。整个侦破过程中,公安机关从案情分析到确定侦查方向、调查范围到最终捕获罪犯,都是成功的,而市、区两级专案组连续坚持工作达一年之久,在以往的侦查破案中也是不多见的。另一宗相似的案件也发生在省城。 1993年10月8日、9日、22,哈市南岗区清滨路、保健路,动力区电工学院附近分别发现被肢解的人体尸块。市局立即组织开展侦破工作,根据多处抛尸现场的勘察、调查走访以及尸体解剖情况,结合道里区买卖街碎尸案件的有关情况,市局决定以动力、南岗两区为重点,刑侦、技术部门积极配合、参与,全市各有关部门全面启动,开展对碎尸案件的侦查。动力分局根据市局的工作部署和要求,精心安排、严密组织,制定本区的工作措施,紧紧围绕以朝阳、建筑、和平、安乐四个派出所及邻近村屯为重点的中心区域,采取各种行之有效的方式开展工作。11月9日,获悉重点人侯凯抛扔的“垃圾”中有一只人手后,在市局的统一指挥下,及时捕获了杀人凶手侯凯。 侯犯供认:自1992年12月起,先后在儿童电影院劳务市场、斯大林公园、兆麟公园等处,以雇佣或交朋友为名,利用租住田地街、哈达屯房屋的便利条件,杀死外地男子4人。以后胆子越来越大,又陆续将结识的卖淫妇女、雇工李庆杰、自己的妻子何玉莲、仇人潘奎禄及其妻女、朋友马春华及其姘妇等杀死,共计杀人作案12起,杀人未遂一起,杀人碎尸12人。侯犯因诈骗两次被判刑共计16年,提前假释,继续作案的动机包括满足其吃喝玩乐、玩弄女性的需要。另一起抢劫杀人案件发生在牡丹江。 1993年6月23日13时30分,牡丹江市郊区公安分局接到牡市制米厂基建科工程师翟延河的家属及单位职工报案:三道关乡政府对面南山坡上发现一具被掩埋的尸体。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率队赶到现场,剥离土层后将尸体起出。经翟的亲属及单位职工确认,该尸确是6月16日失踪的工程师翟延河(男,37岁)。进一步扩大搜索范围后,在距翟尸体约20米处又挖出一具女尸,辨认确定为与翟同日失踪的市制厂供销员曲爱华(女,30岁)。两具尸体经初步检验认定均为他杀。市公安局领导对此安十分重视,市刑警大队于6月23日连夜召开全体干警大会,通报案情,要求市区各级刑侦部门迅速搜集近日市区失踪人员情况。 经对被害人家属和单位职工走访,了解到,翟延河与曲爱华失踪后双方家属认为两人为私奔出走,动员了亲戚朋友和单位同事在牡市多次寻找, 最后在三道头旅游点发现尸体。调查走访中,三道关醉心阁饭店工作人员根据侦查机关提供的翟、曲二人体貌特征举出了线索:6月16日16时许,翟、曲二人曾到此饭店吃饭,这期间有两名30多岁的男子骑一台黑色无牌照的嘉陵70摩托车在附近一处空房内观望。当翟、曲二人吃完饭骑一台红色摩托车驶向市区方向时,这两名男子骑车尾随。在此以后,有人看见过红色摩托车停放在一处公路边,黑色嘉陵70摩托车停靠在此车旁,但周围没有人。另据三道关村村民王XX反映:骑黑色嘉陵摩托车的男子向他借过铁锹。技术部门对尸体进行剖验,认为翟、曲二人系被钝器击伤头部致死。 市局决定以三道关为重点着手工作,特别注意寻找黑色嘉陵70摩托车。分局长崔春生带领刑警队长张健华、副队长张森、侦察员于占军等人于11时30分赶往三道关。途中,张森、于占军二人乘车路过丰收村北约2华里地一排废弃油库时。发现有台黑色嘉陵70摩托车停放在废油库的砖房旁。两人停下车走到近前,发现摩托车没有牌照,便警觉地把枪弹上膛,走进砖房检查。进屋后,见两名30多岁的男子正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烧毁一些物品。张森和于占军机敏地将两个男人挡住,实行检查。当他们认出烧的是摩托车零件时,那两人突然疯狂地扑上来用铁锤猛砸侦察员头部,在格头中,两名男子都被击毙。 大批公安人员赶到现场,从两名男子身上搜出翟延河的行车执照,又经目击者辨别,确认他们即杀害翟、曲的凶手。后查明两名罪犯一个叫程远才,38岁,原住大湾村;另一个叫胡殿亭,35岁,原铁路联结员,二人都有前科并被判过刑。在二人家中搜出金戒指5枚、金项链2条、金耳环2副、手表9块、眼镜7副、机动车行车执照3本、机动车牌照3副、驾驶证1本、摩托车5台、坤包3个、匕首2把、手锤2把等物证。证明二犯还有其它罪行。25日和26日郊区分局动员全体民警、失踪人员家属和现场附近1200多名群众到丰收、新丰、三道关等地的山上查找,找到7具男尸、6具女尸,以后又陆续找到4具尸体。经过对物证和联系受害人家属、认定程、胡二犯杀人作案9起,杀死17人。犯罪的主要目的是抢劫、但不排除伴有强奸犯罪。被害人中除1人是单独被害外,其他16人都是成双被害,他们绝大多数各有家庭,都是在工作时间骑摩托车到荒山僻静处幽会被罪犯盯住。失踪后家属以为发生“私奔”不好报案,只是私下去找,影响了及时破案。 程、胡二人作案方式也是残忍狡猾的,他们在牡丹江市进入三道关的交通要道口上设定了“观察点”,凡进入三道关骑摩托车的男女,都不放过,最嚣张时一周内连续作案4起。有时还设下烟幕。6月9日牡丹江林业局老干部处副处长于XX与北山街道办事处居委会主任刘XX失踪,有人在6月11日发现他们失踪前驾驶的轿货车,车上留有女被害人亲笔书写的纸条,上写“你们别找我们,我们一起去广州了。”通过案件分析,得知这纸条是犯罪分子行凶时逼女方留下的,这种作法曾一度迷惑了被害人家属和警方。第四案件破获于1993年警方发动的“百日攻坚战”中,侦查过程长达2年多。 1991年5月29日,在牡丹江市铁岭河铁路南侧一围墙处发现一具女尸,经法医检验,系被他人勒颈致死。牡丹东安分局成立了以分局长顾德福、副局长庞岩峰等10人参加的破案班子,发布了认尸广告。5月30日,牡市衬衣厂厂长段XX来分局辨认,这具女尸系技术室技术员施桂兴(女,38岁,已婚),之后公安人员立即对施的接触关系、知情人进行广泛调查。据该厂职工反映,施在4月份曾到沈阳、丹东等地公出,特别在死的前天,有一名34-35岁、身高1.75米左右、大眼睛、双眼皮、皮肤较白的男子来厂找施,两人在门口交谈过。专案组在施的办公室抽屉里发现了她与这名男人在沈阳市北陵公园的合影照片。施的嫂子也反映,在施家见过这个男人。 根据施报销宿费收据上的地址,专案组前往沈阳市公共汽车公司招待所进行调查,通过旅客登记得知一名住营口市西市区的旅客秦东明曾与施同时离开招待所,都前往牡丹江市。专案组抓住这一线索找到营口市,在当地公安部门协助下,了解到期秦东明曾作案和被判刑多次。1988年他带着另外9人抢劫客车乘客,获现金等物品总价值人民币4万余元,然后潜逃。秦的血型为AB型,与死者施桂兴阴道内提取的精液血型相符,遂基本认定秦犯是杀害施桂兴的凶手。东安分局报告省公安厅后,省公安厅发出[1991]33号通缉令,要求缉拿秦犯归案。秦东明已于1990年流窜到鸡西市鸡冠区,化名王刚,当年4月与市民政局工人尹XX相识并同居,租住一间房子中,两人在1991年5月生下一子。 1991年7月22日,鸡西市刑警大队侦察员杨国良接到如XX报案,诉其妻张XX(女,23岁)被一个叫王刚的强奸了。杨国良经请示带人将王刚抓获审查。对被害人张XX提供的背心裤衩进行检验,证明上面的混合精斑,属AB血型,对王刚唾液进行检验,结论也是AB型。据此,刑警大队对王刚作了多次审讯,但王刚拒不承认。由于证据不充分,无法起诉,于1991年12月决定对王刚解除收审,侦查工作并未停止。 王刚经常离开鸡西,独来独来,行踪诡秘,无人知道其真实身份和活动情况。在群众工作中,售票员了解到王刚常打骂同居的尹XX,威胁要杀死她,双方关系紧张。于是侦察员开始正面接触尹XX,请她配合工作。尹透露,自同居后,王从不先知父母在何处,生孩子后要给孩子起秦姓。过了段时间,尹向刑警大队报告,说看到王刚有个身份证,姓名为秦东明,住址为营口市西市区和宁里8-5号。还反映王刚前几天动向不明,回来时脚有伤,带了一个金项链。鸡西市公安局向省公安局指挥中心报告情况,请指挥中心转营口市公安机关对秦予以协查。指挥中心后通报说,秦东明于1991年在牡丹江杀死一名妇女施桂兴,属通缉对象。1993年10月17日晚,鸡西居民李XX报告,一个叫王刚的人将她劫持到北大河强奸。分析判断后,刑警大队派出侦查员在李XX住处擒获。将秦转回牡市审理。牡丹江市公安局周密设计审讯方案,迫使秦东明在铁的证据面前缴械投降。 秦犯交代,1991年4月,他在火车上与牡丹江衬衣厂技术员施桂兴相识后,同在沈阳下车,住汽车公司招待所,并在北陵公园合影,4月29日同时离开沈阳返回牡市。从此,两人来往密切,发生了关系。5月份,秦从宁安县要回欠款21000元的支票,请施桂兴帮助提取现金,施向秦索要5000元的好处费,秦便产生敢向男人勒钱的女人一定要杀掉的念头。5月29日秦将施骗出,在铁岭河铁路桥南侧围墙下与施发生两性关系后,用绳子将施捆上,用树枝抽打施的脸部,然后用绳子将施勒死,投入江中。 秦犯被缴械后,专案组认为这个无职业的逃犯自1988年被通缉一定还做过不少大案,遂昼夜突审,迫使秦犯交待了了从1991年5月至1993年11月在全国4省16市、县作案33起,杀死32人,杀伤2人,抢劫大量财物的事实。 秦东明猎取的对象多数是青年妇女,在他杀死的的33人和杀伤的2人中,有32人是卖淫妇女,因求钱心切被害。他杀女人有一定标准:一、他主动勾引女人发生性关系,女方要钱要超过300-500元的必杀;二、发生性关系的女方长得漂亮必杀;三、女方主动勾引他的必杀。他常以假名掩护自己,每到一地找女人同居遮人耳目。先后安了几个家,有六七个以上女人曾成为他的“妻子”。 他还以职业作为掩护,在牡丹江做业务员时,每次负责催要欠款,都用自己偷来的赃款顶帐,取得领导的信任,还被提拔为业务主任。又以“大款”面目逃避警方注意,每到一地,都住高档宾馆,吃高档饭店、玩高档舞厅。他还注意研究公安机关抓逃的规律,曾有五个春节在火车上度过。秦东明的犯罪手法显然高过上述其他罪犯。而更加复杂的是自1991年至1994年连续发生在柴河、牡丹江、海林市的系列杀人抢劫案,6起案件均为两人结伙所为。 1991年4月22日,海林市柴河林业地区刑侦科发现内勤赵伟石(男,29岁)一整天没上班,即派人查找,见到他与女儿赵宇被人杀死在家中。案发后省公安厅、省林业公安局及牡丹江林业地区公安局都派人赶到现场,勘察中提取了凶器2件(烟灰缸及绳索2条)和赵家地面砖上残缺穿袜足迹1枚等。同时发现赵佩带的“六四式”手枪一支、弹夹一个被抢。经调查,了解到赵伟石夫妻不合,两人都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专案组怀疑犯罪分子是因奸情临时动意杀人,抢枪则是为了转移公安视线。经大量工作,收审了重大嫌疑人王卫光,王交待了作案过程,但不交待枪支下落,后推翻证词,案件未能进入诉讼程序。 1994年1月17日,海林市刑警大队接到一起报案,赶到市公安局交警队车管股股长王建才家中,见到王和他的3个孩子分别被杀死在3个房间内。王建才中4枪,3个孩子各中1枪,从卫生间的门把手上提取到血指纹一枚,从3个房间提取了“五四式”手枪子弹头5枚、弹壳7枚,在客厅沙发和地面上提取了足迹。 王建才的女儿王威是幸存者,据她描述,当日下午约4时10分,她在厨房里做饭,父亲回到家中。随后不久,门外进来2个陌生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年龄都在40岁左右。两人直接进入客厅与王建才谈话。以后,客厅里发出2声枪响,王威侧头探视,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部出血,胖子正用枪逼住他头部。王威惊叫一声,瘦子就奔过来用手枪朝王威头部开了一枪,但枪没响,王威转身跑入卫生间,随手推上门,插上插销,又推开风窗跳入后院跑到邻居家求救。市局当即部署警力在交通要道堵卡,同时检验弹壳,发现现场使用的两支枪分别是1991年4月19日在柴河杀死民警赵伟石时抢走的手枪和1993年10月6日在海林镇杀死石河派出所所长丁国春夫妇抢走的手枪。对现场周围目击者和出租车司机的查访,查明2名犯罪分子从海林乘出租车辗转逃往牡丹江市桦林镇。 根据枪支来源和罪犯逃跑方向都是柴河,被害对象都是柴河人,由省、地、市及牡市林业分局领导同志参加的破案总指挥部以及柴河、桦林两个分指挥部制定了侦破方案,决定以柴河为主战场、海林、桦林为分战场,确认“五种对象”、“四个条件”,又以指纹为依据,开展大规模大声势的摸查。指挥部根据作案特点将柴河和牡丹江另外3起特大抢劫杀人案件联系起来一并考虑,扩大了摸排对象,对现有党政干部、公安政法民警也逐人进行调查,捺取指纹。罪犯终于被惊动了,柴河林业局贮木厂工人王成岩于1月25日携带2支手枪畏罪潜逃,1月30日中午在辽宁开源市郊杀死一名司机后被民警击毙,手枪使其暴露身份。 在未拿到口供的情况下,指挥部采取果断措施对王成岩家属进行隔离审查。王犯的妻子、儿子和一个8岁的女儿除说明王是1月24日离家出走以外,别的一概不谈。最后,指挥部选准王的女儿作为突破口,王的女儿谈出,她爸爸有一个朋友,姓张,是公安局的,发案前后常来找她爸爸,还证实1月17日晚,她爸爸很晚才回家,穿了一件警察大衣。 这个“张叔叔”即柴河林业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张四维,他的暴露令人吃惊,但立即被隔离审查。张副主任承认与王成岩是好朋友;在一起做过倒卖虎鞭的生意,别的一概避而不谈。他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公安干部,任派出所民警时因工作出色立过三等功,还当过预审员,对审讯工作策略十分了解。 当时公安方面虽然获取了许多线索和情况,但还没有拿到直接证据,若张一口咬定搜查出来的物品是王成岩送给他的,审讯便会陷入僵局。为此,指挥部组成了由省、地、市三级领导参加的强有力的审讯班子,由省厅刑侦处副处长闫自忠主审,将“王成岩尚在辽宁医院抢救已脱离危险”的说法传达给张四维,对其进行干扰和迷惑,审讯中适时使用张的姘头李秋艳提供的“炮弹”,造成张四维的精神防线完全崩溃,最后他交待了与王成岩合伙杀害赵伟石等17人、作案6起、抢劫现金及财物1万余元的犯罪事实。 张四维和王成岩是小学同学,1989年10月王成岩任柴河林业局贮木场北车间副主任时,与女工李X有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后被李X控告强奸。林业地区公安局受案调查后,确认案件不成立,建议贮木场作行政处理。李的丈夫郭XX遂对王成岩进行报复,用刀将王刺成重伤,林业区公安局对郭XX以伤害罪报请检察院批捕,并移送起诉,后被检察院免诉。此时,张四维在林业公安局预审科任预审员、办案中对王成岩有过诸多关照,王对此十分感激,以后两人关系密切。张四维一直感到经济窘迫,曾因兜内仅剩10元钱无法支撑到警校毕业,不得已向别人借了10元钱,深受刺激。他觉得钱对他太重要,而王成岩也急于弄钱,两人便合伙预谋和实施了系列杀人抢枪、抢劫的罪恶行径。 他们每作一案都经过详细的研究、考查和策划,除非意见一致才动手。作案工具从不留在现场,用枪而不开枪,他们采取跨区域作案手法、转移侦察视线,得以长期隐藏。“1.17”案件中,由于被害人王建才奋力反抗,两人才不得已开枪。暴露线索以后,王成岩提出两人一起外逃,张四维狡猾地让王成岩自己带两支枪走,想办法在外面留下痕迹,引开公安机关对柴河的注意,同时告诫王,暴露后不可被抓住。王表示,就是打死也不会被抓住。这是最后一招,一切都按预谋的进行,但还是没有逃出法网。张四维、王成岩的作案已构成典型的现代高智能犯罪,这一案件的发生对黑龙江省乃至全国公安机关来说都是个震动。纵观黑龙江省近年来出现的五起系列大案,不难看出当前刑事犯罪不断向恶性化发展的趋势。而鹤岗大案某种程度上正是在这一起基础上达到新的犯罪高峰。 与社会犯罪的发展规模和速度相对应,公安机关正力图迅速改变传统的思维方式和刑侦格局,以适应新的形势。但形势的变化来得太快、太猛,案子破了一批又出现一批,超乎公安机关的想象。坐在会场上,听着各地代表的发言,张昕枫副厅长右手扶着下颚,宽阔的前额上泛着一层浮光,他的思路一度转向另一个方面:是否有办法从根本上削弱产生社会犯罪的现实基础呢?这是许多警察首脑都曾经闪过的念头。但是这个问题已超出了他们常规的思考范围。 他明白,作为刑侦领导人,他的职责是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够有效地动用他的力量遏制犯罪。他刚才在发言中谈到世界上一些国家和地区,包括发达国家和地区,总体破案率也比较低,但是对杀人案件非常重视,破案率是很高的,犯罪分子都感受到不能轻易杀人,杀了人,警察就不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在这方面应该比他们做得更好,而不是相反。这是他的真实思想,也是他要达到的目标。过去,公安上使用“重大案件”、“特大案件”这类概念时是有规定的,如杀死一个人被列为重大案件,抢劫一千元、盗窃两万元列为特大案件,他认为很可笑。从现在起,要根据黑省的实际情况做一点必要的调查,把侦破重大杀人案件与侦破特大刑事案件同等对待,要按照侦破特大刑事案件的要求侦破重大杀人案件。人才是一切,人的生命高于一切,这是基本的人权。 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尚未侦破的鹤岗大案,侦破五起大案的经验和教训,是否能够给侦破第六起大案带来什么启发?鹤岗创造了一次杀人最多的纪录,与五起大案相比,此案完全是公开的、对抗性的、战争式地发起攻击。此案不破,他感到无颜面对死者。 正在此时,秘书送来了他急于看到的电话记录。鹤岗刚刚来电:无名尸左眼部发现重复弹道。(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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